吉林德惠火災幸存者多為老員工 稱部分出口上鎖
現場一片漆黑我們是爬著逃生的
一場大火,120人遇難,70余人受傷,記錄災難的除了冰冷的數字,還有幸存者和目擊者的講述:“車間燈全滅了”、“車間門被堵死”、“人擠人、”“摸著拼命往前爬”、“聽到三聲爆炸響”……
記者從長春市中心醫院、長春市燒傷醫院、吉林大學醫院二分部部分幸存者陳述中了解到這些碎片化的細節,描繪出幸存者的逃生之路,聽他們還原事故現場,拼接出這場事故的全貌,還原出那驚魂時刻。
驚魂一刻
“我一直往前爬,
靴子被踩丟了”
記者在長春市中心醫院見到了事故中的部分幸存者,聽他們還原事故現場。
事發時,39歲的該公司女工國燕聽到“咔吧”一聲,有人大喊“著火了”,看到前面的車間通紅一片,燈隨即滅了。
已在該公司工作3年多的國燕說:“我立即往外跑,由于知道起火門被堵死,我就向羽毛粉車間方向跑,人都往這涌,人擠人、人壓人,我摔倒了,只能摸著拼命往前爬,靴子被踩丟了,也顧不上了,好不容易,從車間東面逃了出來……”
出來后,她跑到了離公司不遠的102國道米沙子收費站附近。她在等她的伙伴們,但目前一個也沒找到。
“我姐還在里面,不知是死是活,老姐叫劉麗影,是丈夫繼母的女兒,我們處得比親姐妹還親。”國燕不時焦急望向仍在冒起白煙的廠房方向……
“我們村和我在這一起工作的還有兩個女人,有一個我叫老嬸,還有一個小女孩,也不知她們出來沒有……”
國燕說,公司管理非常嚴,平時出入都有嚴格管理,她每月能有2000多元的工資。“沒辦法,為供孩子上學,只能起早貪黑地工作。”
國燕上高二的女兒擁緊了媽媽,哭泣著說:“媽媽為了供我們上學,差點把命搭上……”
該公司另一名女工王鳳雅說,她早上6點準時來到公司上班,公司共有兩個車間,當時她所在的二車間里已有100多人上班,另一車間內人數不詳。上班不久后她聽見有人大喊“快跑”,當她向車間安全門口跑了約四五十米后,車間里的燈都滅了。
“當時我沒聞著煙,也沒看到火,當我跑到廠房大門口時,嚇得腿都軟了,摔在了公司門口的草坪上。”王鳳雅說,“當時我回頭看見廠房起火了,我的右臉被火燎出了大泡。家人帶我到附近的小診所簡單處置了一下,隨后上了公司門口的救護車。不到8點就被送到了長春市中心醫院。”
醫院探訪
爆炸氣浪把我們推倒在地上
“我們使勁踹門才爬出來”
長春市內的吉林大學醫院樂群分院二層燒傷科,39歲的邱立杰正躺在病房里。邱立杰在家里排行老三,女兒在四平讀大一,愛人在大連當按摩師。她的家就在米沙子,離工廠三四里地。
爆炸發生時,邱立杰正在冷凍車間里卸雞翅。這是她做了六七年的工作,工廠建成不到兩年,她就成為了冷庫里的一名卸翅工人。
6月3日早晨6點多,已經工作了近兩個小時的邱立杰突然聽到爆炸聲。她的姐姐邱立冬回憶,妹妹是靠爬才保住性命的。“她先跑到更衣室,沒跑到門口,就像爆炸一樣來了火浪,她仿佛被人重重推了一把,摔了個跟頭。當時她戴著口罩和手套,摸到地上有水,就把手套蘸濕捂著嘴,這就清醒多了,但是站起來之后又摔倒了。”
邱立冬見到妹妹邱立杰時,已經是當天中午12點多。“她說當時她想,不行,不能死在這里頭,然后就捂著嘴往門口爬,爬到冷庫門口,發現還有六七個人,冷庫的門關著,他們一起使勁踹門,踹了三四下,這才出來。”
當時的冷庫里已經濃煙密布,邱立杰說,由于到處是煙看不清楚,她分辨不出冷庫大門究竟有沒有鎖。逃出廠區時,邱立杰覺得:“自己還活著真好!”
“腦袋疼,惡心,喘不上氣”
按照工作規定,進入冷庫前工人要換工作服,而手機等隨身物品都要放在更衣室里,也正因此,邱立杰根本沒有辦法在時間聯系到親人,“可能是在路上遇到了熟人,這才能順利回家。”
當時,邱立杰并沒覺得身體有什么不舒服,在家中驚魂未定的她越發掛念起同事。8點左右,她決定回到廠區尋找同事,“早晨還在一起嘮嗑,沒成想才兩分鐘就出事了。”
姐姐邱立冬回憶,當她在中午12點左右在福陽醫院找到妹妹時,曾看到妹妹的同事“老劉”捂著肚子,一瘸一拐地走出來,“他也是自己先逃出來,然后又回去救同事,當時人多,他被好多人踩到了。”
此時,“后遺癥”開始在邱立杰身上顯現,“腦袋疼,惡心,喘不上氣。”姐姐邱立冬勸她去醫院,起初她不聽,“說沒事、不用看,但是等她一坐下來就不行了。”此時,邱立杰的耳朵已經被燒得紅腫,額頭的頭發也已經燒焦,前額右側甚至由于頭發被燒掉而露出了一塊頭皮,所幸沒有流血。
邱立冬說這些時,離她三四米遠的醫院走廊上滿是幸存者的家屬,或坐或站,都在焦急地等待著醫生的診斷。“大夫說這是后遺癥,因為有毒氣。”
在邱立杰就診的福陽醫院,與她一起就診的有近20人。“跟她一樣上不來氣的,同屋四個人都這樣,還有個人是個跑出來的,但是身上哪兒也沒燒壞,是6點多就跑出來的,好像從窗戶也跑出來一批,后來也覺得上不來氣。”
邱立冬回憶,中午1點左右,她陪著邱立杰去福陽醫院尋找同事時,“還沒有發作,后來出醫院門,門口有很多車,她就覺得頭暈,醫生說是后遺癥,然后就治療,輸兩瓶液,下午說上不來氣,現在說有些心衰。”
“回頭看看吧,再干一陣不干了” 至今,邱立冬和姐姐還沒將三妹邱立杰死里逃生的事情告訴年近七旬的雙親,“他們身體都不好。”
邱立杰家一直不富裕。“為了供孩子上大學,她才在工廠工作。”邱立冬說,為了給女兒交學費,邱立杰做過很多工作,賣過彩票,幫別人賣過貨,由于長期在冷庫里工作,“她手指頭的第二關節都疼,風濕,工作條件艱苦,大冬天的還要穿那么厚的棉衣棉褲。”
拍胸片的時候,邱立冬終于見到了妹妹一面。“看起來還行,可能打了鎮靜劑吧,她說頭疼也沒有什么感覺了。”這是從6月3日晚上轉院到吉林大學醫院后,邱立冬次見到妹妹。
幾天前,邱立杰和姐姐邱立冬一起逛街時,還曾說不想干了,“但就惦記著孩子,她總說‘回頭看看吧,再干一陣不干了’,但為了孩子沒辦法,我現在也不想別的,也不求別的,我這個妹妹活著就行了。”
對于爆炸發生時冷庫大門是否被鎖住、廠房生產安全方面是否長期缺乏監管等問題,已經在診室外熬紅了眼睛的邱立冬說,“我們不在里面工作的人,都不了解,我妹逃出來后也沒聽她說這方面的事,平常我們見面不多,即便見面了也是嘮嘮孩子和家常,工作上的事情不怎么說。”
“現在到底怎么處理、怎么辦,我們都不知道。”邱立冬說,現在治療的所有費用都由當地政府支付,“人活著,比啥都強。”
本報記者 習楠 J237
員工對話
工人入廠后部分出口就上鎖
死里逃生的寶源豐禽業公司員工陳洪武躺在福陽醫院里,作為這家醫院收治的傷者中為數不多的還能開口講話的人,他后怕地談起了自己的逃生經歷。據他回憶,工廠的安全出口有幾處,但平時工人入廠后,部分出口就會上鎖,逃生者多為老職工。
記者:當時車間有多少人?
陳洪武:那車間應該是三四百人。
記者:是一個車間還是兩個車間?
陳洪武:車間全在一塊。
記者:都著了嗎?
陳洪武:都著了,從前面開始著的。
記者:一共跑出去多少人?
陳洪武:現在人都跑散了,具體說不出來,朝前朝后跑的都有,從廠子里往外跑的時候往哪兒跑的都有。
記者:當時出口有多少個?
陳洪武:3個地方都有人往外跑,東面有一個出口,從這里往外跑的人,基本上衣服都燒沒了。
旁人:他那個廠子出口不少。
陳洪武:前面的出口鎖住了。
記者:有出口鎖住了?
陳洪武:有。
記者:什么時候開了?
陳洪武:不知道,從我們上廠干活,這個門就鎖了。人一進去,門就鎖了。
記者:平常(廠子)介紹有幾個逃生口沒有?
陳洪武:沒有。
記者:從來沒介紹過?陳洪武:沒有。
記者:你知道有幾個逃生口?
陳洪武:我就知道往冷庫這邊有幾個口,那邊我都不知道。
幸存者手術前說:快去救我同事
昨天7時,一位私家車主,將一名燒傷的女子送到長春市燒傷醫院,該女子面部和上肢被燒傷,醫護人員馬上進行搶救,女子呼吸困難,呼吸重度性損傷,需要做手術切開呼吸道,可該女子在手術前,堅持說了一些話:我們工廠發生火災了,有人受傷,我是車間個跑出來的,快去救我的同事。此番話說罷不久,女子便被推向了手術室。
女子今年30歲,叫楚向超,昨天下午,記者在重癥監護室看見她時,因手術原因,她暫時不能說話,但仍清醒,示意記者,自己很好。楚向超的親人告訴記者,楚向超是車間里個跑出來的,當時她被卡在門縫上,動彈不得,所以燒傷較為嚴重,但大門一開,她便滑了出來,隨后立即被一輛好心私家車主送往醫院。
救人受傷
“先進去3個人救火,好像都沒跑出來”
“著火了,一說救人,誰不去救啊。還沒等救呢,那火就從100多米的棚上直接下來了。這些人往回跑都沒趕趟。”孫立發說。
孫立發是這次事故受傷比較輕的一個,他目前住在長春市燒傷醫院3樓的一間普通病房內。醫生說他現在的狀況挺好。孫立發是為了救人才受的傷,他主要是面部燒傷。
事發當時,孫立發正在一車間外干活,火災剛一發生,他便和幾個同事一起沖進車間去救人。
“我是在外面干活的,這不是著火了嗎,我們班長說,‘著火了,趕緊進去救人吧’。”
當時車間外面有十六七個人,“先進去的3個人進100多米的車間里去了,結果好像都沒跑出來。我離門口近,才3米多遠,結果跑的時候都沒趕趟。”
孫立發回憶,他進到車間內時,只看到有幾個人燒得坐在地上,頭發都沒了。1萬多平方米的車間內什么也看不到。
孫立發告訴記者,當時具體是電火還是啥火他們當時并不清楚,只知道是車間里著了,液氨主要是用來制冷的。“我進去前里頭就爆炸了,然后火就著起來了。火比較急,跑都不趕趟了。”